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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苌弘化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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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传说,周臣苌弘忠而蒙冤,血化碧玉。

    又闻,蜀主杜宇复国不得,魂化杜鹃。

    苌弘化碧与望帝啼鹃,世世有人叹怜,代代重复上演。

    棠棣之华,鄂不韡韡,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

    兄弟阋墙,外御其侮,是究是图,亶其然乎

    此歌本意是劝谏兄友弟恭,被乐府令韩仓断章取义若此。

    狐奴与君绥女扮男装献唱于夜宴,二女唱和正好道出兄弟心声。

    哥哥想告诉弟弟:墙内兄弟斗嘴,墙外齐心御敌,就是这个道理!

    弟弟想质问哥哥:本应共御外侮,你却心怀鬼胎,究竟有何图谋?

    “大哥近来很忙?”

    “缺兵缺粮,不得不忙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真是忧国忧民。”

    “生在王族,当尽本分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的本分,就是把我的本分也尽了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我是兄弟,兄弟就该齐心协力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兄,我是弟,这就是替我尽本分的理由?”

    “你是王,我是臣,为你尽忠是我为臣的本分!”

    “为我尽忠?忠到赵国上下唯你是瞻,朝里朝外替你卖命,王室宗族以你为尊?”

    “为国而已,你如果不喜欢,秦兵一退我就回封地,但这次国难——”

    “国难?!我以身殉国,大哥正好自立为君对吗?!所以我不应该娶妻纳妾,我就该断子绝孙,大哥才好弟终兄及?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

    “你让我如何想?宫里宫外,除了禁苑那群禽兽和乐府这些伶人,谁不听你的话?!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帮你,你该懂事了!”

    “我不懂事?我不懂事……我不懂事也是拜你所赐!”

    “迁儿!”

    “叫我王上!”

    兄与弟,臣与君,终于从最亲近沦落为最陌生。

    那日赵嘉救下一位小女孩,目送女孩与爷爷消失在人海里。

    那背影彼此依偎互相牵挂,一双漂泊人,来于深山,去向天涯。

    当赵嘉和赵迁都还是孩子的时候,大哥也常常这样牵着幼弟看四季风景。

    那时赵嘉还拥有一切,作为赵国太子,他也承担了继承人应尽的责任。

    他还记得去秦国做人质的时候,弟弟牵着他的衣角痛哭流涕。

    待历尽磨难归来,太子之位易主,为赵国受的苦楚都因父亲的偏爱归于尘土。

    天公何曾公,让他失去父爱,失去权位,今夜连弟弟也一同失去。

    弟弟邀他赴宴是调虎离山,韩仓很快呈上从长公子府邸搜出的信笺。

    书信往来的,不仅有北军李牧,南军司马尚,还有朝中大臣王室宗亲。

    不管内容是什么,家长里短也好,军国大事也罢,都只能说明一点:赵嘉跟封疆大臣的联系绕过了赵王,绕过了国尉,绕过了相邦。

    赵嘉在树立自己的党羽,培植自己的势力。

    “不!他们催中枢已经催不动了才来催我!赵军要断粮了!我们不该内斗!”

    “撒谎!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!”

    “你私会过姚贾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他说秦王要与我平分赵国,我断然回绝了!赵国国土不可分割,他休要痴心妄想。”

    “‘赵国国土不可分割,赵国内务我自会处理,不劳秦王费心。’”

    姚贾的供词与真实只差一字,“赵国内务我们自会处理”的“我们”换成“我”字。

    这一个字苍白掉赵嘉所有解释,任何解释都成了脱罪掩饰。

    赵迁施展当政以来最凌厉的手段,囚禁兄长,肃清长公子党羽。

    平日不问朝政的建信君重掌实权,乐府令韩仓从幕后走向台前。

    赵嘉“谋逆”牵连甚广,司空马“逃齐”又掀一场波澜。

    正常人对此的解释是:司空马不愿投秦,又因谋策不用而失望,所以出走齐国。

    赵迁已不正常,所以他理解为:司空马明献国策,暗谋分赵,罪行败露逃之夭夭。

    假相司空马浮于明面,朝中一定还暗藏奸佞。

    随着审讯姚贾的逐步深入,赵迁头上两柄悬剑愈见明晰。

    亲秦的叛国一党和篡权的赵嘉一党,年轻的王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。

    赵迁将赵嘉与李牧的书信一一读过,字里行间的师徒深情令他肝肠寸断。

    李牧曾任赵国相邦,虽然很快被建信君取代,但是在职那一年对赵嘉恩重如山。

    那时父王采纳秦使甘罗“结盟于秦,求偿于燕”的策略,派相邦李牧约盟。

    李牧出使秦国,救回在秦国做人质的赵国太子嘉,从此赵嘉就尊李牧为师。

    这份亦师亦父的关系没有因赵嘉被废而夭折,李牧反而对这个王室弃儿关爱倍重。

    李牧这一国之盾,随时都可能是兄长刺向自己的刃。

    可……李牧是赵国屏障,北退匈奴,西斥强秦,赵国王室因他保全至今。

    “哼,有什么不可能的?就算他忠于赵国,可不一定就忠于你啊?”

    韩仓随口一嚷,赵迁抬手就是一耳光:“没有他,我们早就没命了!”

    这一巴掌让韩仓真正认识赵迁,认识了一个王。

    缠绵仅限床榻,下了温床,上了王座,他的眼底心上就只有一个国。

    然而君王无情也挡不住韩仓情深似海海中泛泪波。

    “我心里眼里全是你,李牧的心不知在哪里呢?未必有也未必无啊!我是说得急了,可我也是为你好呀!我……我……我就想你好好的……你好好的……”

    赵迁顿觉心痛,若世上有真正可信的人,怕只有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的这一个。

    话无十分尊重,却有三分道理。

    国事须问朝臣,懒惰的建信君曾给过赵迁梦寐以求的自由,因而拥有格外的喜爱信任。

    “不知其心,何不一试?”

    “如何试?”

    “我王令他出战,若击退秦军,自是忠臣无二;若仍然不战,还须从长计议。”

    王令飞赴北营,李牧见书心惊:两军冲杀数次,好容易稳住防线。王翦小老儿在外守株待兔,装作弱不禁风就是在诱战,这时候打出去,嫌死得不够快?

    李牧回书,细致罗列不能此时出战的理由。

    一旦先入为主,理由都像借口,理由越多,掩饰越深。

    疑窦二度萌发,事关重大,证据不足还需另寻突破,所幸突破很快就来。

    姚贾,这只盘踞邯郸的毒蝎,终在严刑拷打下露出丑恶面目。

    这位赵国旧臣,投靠秦王以后入赵为外使,明为秦使,暗为秦奸。

    兜售秦国机密骗得赵国信任,却又以帮扶民生为名行收买策反之实。

    为了逼问策反名单,负责审讯的韩仓把他切到只剩头颅和躯干。

    姚贾卓尔不群的记忆力将审问薄上的叛臣添加到五十余位。

    为表抗秦决心,赵迁铁腕肃政,但凡官员涉秦一律正法。

    这场腥风血雨在姚贾供出郭开时减弱,牵扯出韩仓时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韩仓视赵迁有若日月,绝不可能叛君投秦,所以,姚贾在胡乱咬人!

    重审一半再度搁浅,最可怕的不是谎言,而是亦真亦假假中存真。

    供词几乎将赵迁逼疯,不知杀了多少忠多少奸,只得下令将姚贾割舌剖心枭首示众。

    顿弱听闻师兄要被处死,冒着被牵连的危险入监一探。

    顿弱长得难看,姚贾比他更丑,四肢残缺蓬头垢面更显丑得深刻。

    师弟给师兄带了一壶酒,可惜不能亲手斟上,因有环伺的狱卒代劳。

    两个丑人没多少旧情可叙,都是些不美丽的回忆不提也罢。

    最后一口饭咽下,最后一口酒舔尽,师弟忽然长出良心问师兄有没有遗言。

    “我倒是有一个心愿。”

    “哦?我能办的,尽力;我不能办的,就别说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想你来陪我,我好怕会寂寞。”

    “师兄客气,你放心去。我们是兄弟,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,你的妻就是我的妻,你的妾就是我的妾,你的女儿就是我的——小妾。我会替你好好心疼爱惜!”

    呸!

    顿弱拂去脸上唾沫,挥一挥衣袖不想带走死牢半分晦气。

    眼见那好似纵欲过度的瘦影即将消失,姚贾忽然扑向监门,像一个大肥冬瓜栽倒在地。

    “告诉他——”

    韩仓和监审骤然紧张,以为有新的情报可得,事实让他们很失望。

    姚贾只说了四个字,大概是一句情话。

    “来生再见。”

    再见时,在刑场。

    姚贾在场上受刑,顿弱在场下观刑。

    匕首插上柔软的舌,伴着凄厉的嘶叫割开舌根。

    尖刀剜进胸膛,取出跃动的心脏,恶极之人竟不是墨黑心肠,赤胆丹心与常人一样。

    重刀从颈部劈下,头颅跃过刑台,一滚再滚,滚到师弟脚边。

    师弟掸去溅落衣角的血滴,嫌恶地掩了口鼻。

    剑卫不懂:“为什么不救?”

    顿弱反问:“为什么要救?”

    “你公报私仇!”

    “何乐而不为?”

    剑卫怒而拔剑,顿弱摇头叹息:“雏儿就是雏儿。”

    雏儿以为自己厉害上天结果天天被前辈泼凉水。

    知道为什么你们在韩国那么顺利吗?因为老子早把朝臣收买完了!

    知道为什么你去韩国就能当副使吗?秦王发书让姚贾带你见世面!

    知道为什么秦王派你来赵国吗?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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