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6. 我把他活埋了呀

    老太太端上菜，跟三儿：“就在这儿吃。”三儿头：“我妈还不知道呢。”老太太：“我去过了，你跟老先生聊天。”三儿起身随老太太来到厨房，开玩笑：“看看老太婆做的数得着米的稀饭是什么样。”老太太笑笑：“会了，你妈跟我了。用米、草柴，半下午开始熬，开了放锅里闷着，吃的时候就匀和了。以前太心急了。”三儿一边盛饭一边：“真没看出来。平时看书，一坐半天，你还心急呀？”

    三儿还是第一次在老先生家吃稀饭。老太太炒菜的确不好吃，非咸即淡，比她做的米饼差多了，难为老先生不弃，隐忍这么多年。但三儿还是吃得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老先生胃口不好，喝米汤就放了碗，又躺到椅子上跟三儿开了：“这些天我想了一下，你那些长辈中，真还没人可以依重。林志清不能依重，当他长辈看就行。老苏脾气暴，好人，没头脑，不堪倚重。这两个人不拖你后腿就不错了。吴志刚不太了解，感觉他有勇无谋，比那两个人好，不可倚重。还有就是童新华了，你们刚恢复联系，这个人有头脑，人还不错，胆，看重既得利益，在官场上混行，真做事没魄力。我有些话他误解了，断章取义。童新华不好倚重，能帮你就算他记情了。三儿，还得靠自己，指望不了别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没想指望谁，”三儿，“也指望不了。老先生你这些干嘛？”

    “躺着没事，琢磨琢磨，趁还有口气，给你想想，不一定对，也许有用。我这一生哪，过得平淡，纸上谈兵，一事无成。我就想看你成事，看不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成事呢。”三儿喝口稀饭，“秋子我管的事太多了，是管多了。挣几个臭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。我也该好好想想了。老先生你放心，我会努力的。”

    “想想，凡事预则立。不了，乱了，脑子不清楚了。”

    吃完晚饭，三儿回到家里，苏老大和林志清又在去成都的事，三儿听烦了。

    因为是第一次出远门，第一次到大城市，第一次坐火车，苏老大特别兴奋，唠唠叨叨几天了，还意犹未尽，直大城市如何如何好，抬头看高楼掉了帽子，苏中学校如何如何漂亮，比市委招待所还豪华，苏中电脑打得如何如何厉害，校长都他是天才。红姑听不惯苏老大唠叨，抱怨：“这下好了，他儿子又是宝贝了。”

    林志清没苏老大那么唠叨，但还是语重心常地提醒三儿：“这大城市呀，啧，和城市就是不一样，跟农村更一样了。你跟秋子还是去城里好，活法都新鲜。”

    眼见老先生一天差似一天，三儿着急老先生的后事，没心思听苏老大唠叨。趁苏老大喝水间隙，三儿开口：“爷爷生前就跟老先生要好，伯我想等老先生去逝了，把老先生跟爷爷葬一块，做个伴，到时候祭奠也方便。爷爷、奶奶、我爸、婶都在一块。”三儿的话刚落音，苏老大脖子就直了：“不行！那是老陈家祖坟山，还是我妈死的时候大大选的，地是大大用菜地跟人换的。大大，我、你叔、你爸，这三个人是兄弟，除这三家，谁也不能葬那儿！”三儿提醒苏老大：“我时候听爷爷过，他跟老先生拜过把子，烧过香磕过头。”苏老大又叫：“那也不行！谁拜把子了？你看见了？”

    “三儿这不是跟你商量了吗？”林志清拉拉苏老大。

    “商量！幸好我没死，要不早把老先生埋那儿了。”

    “老先生没死呢，我把他活埋了呀？”三儿不高兴。

    “活埋也好死埋也好，反正不行。”苏老大态度坚决，“除非我死了。徐庄除我们三家，就田和群家是外姓，其余都姓徐，算起来都是正亲，轮不到你管这事。”

    二婶站到厨房门口：“都轮不到，谁管哪？好人要人做。老先生又不是外人。”苏老大不服地扭过头，瞪眼：“谁是外人哪？谁都是你家里人！二婶还想话，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。林志清拍拍苏老大：“哥，哥，有话好有话好。”

    二婶不想跟苏老大争，转身又回厨房去了。大家沉默下来，没人想话。苏老大呆坐了一会儿，起身走了，招呼都没打，留三儿和林志清坐客厅里闷头抽烟。

    林志清不知道向谁好。林志清觉得三儿得对，不老先生和三儿爷爷的关系，老先生对老陈家的确不错，教孩子念书识字，困难的时候还出手帮过忙。最重要的是，林志清当老先生可以交心的朋友。但苏老大很给林志清面子，祖坟山可以埋老林家人。林志清不是老陈家人，就算二婶把秋子养大，三儿跟秋子结婚，林志清也只是老陈家亲家。林志清甚至不是徐庄人，不是三儿爷爷帮忙做房子，不会落户到徐庄。

    二婶走进客厅，鼓励三儿：“别听你伯的，人要记情。”林志清提醒道：“哥行吗？”二婶不满地：“他不行就算了。大大在世肯定这么做。”林志清头：“大大真是好人。哥也没错哇，他也是向着老陈家。”二婶不屑：“他向什么？就会大话。”

    三儿接过话茬问二婶：“坟地左边不是有块自留地吗？谁家的？”二婶想了想：“徐善良家的。我记得那些年他爸在地里种山芋。用地换哪？”三儿头：“家里的自留地几年没种了，搁那儿也荒了。”二婶摇头：“没荒，凤姑她爸种了。”

    林志清提醒三儿：“老先生是单位的人，按规定要火葬吧？”三儿：“骨灰盒要找地方埋呀，要不放哪？街上干部职工死了，火化了，不都在野坟山买地埋吗？老太太跟我过，她要跟老先生埋一块。老先生老太太没自留地，还让他们买地埋呀？”